本文由大猫·理查德帕克根据其姑姑周金莉女士的书面回忆,为便于故事阅读转换人称后所整理,版权归周金莉女士所有。
一.出身:
“我祖母金紹芳的一生是传奇的一生。”
她的一生集真善美于一身。祖母的真,是她一生都对人真诚,善良是她的本性,她的善良是用她所有的能力帮助别人不求回报,她曾经帮助过许多人。资助她的亲戚读大学,她当药房主任期间能送底下的战士读大学她就极力为他们争取机会,从而改变他们的命运。她读老年大学期间看到一位老师读博士经济困难又资助他读完博士学位。例子很多举不胜举。
她的美丽是大家所公认的。她是大家闺秀出身,于1928年2月出生在一个清朝贵族家庭,原姓爱新觉罗,后改姓金。金绍芳的爷爷曾是清朝福建总督,家里曾有皇帝赐予的黄马褂。在当地是十分显赫的家族。当时金家在东北齐齐哈尔一带的土地有当今一个县那么大。那时清朝政府送贵族子弟到外国留学,爷爷在福建沿海一带当官,思想比较开明,爷爷有三个儿子,就将大儿子送到苏联留学,学成后任中东铁路首席翻译。小儿子送到日本留学,学成后任齐齐哈尔铁路站长。二儿子留在家里管理田产(金绍芳的父亲)。结果金绍芳的父亲属于八旗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都占,一家人都抽鸦片烟和赌钱。结果田产全部败完,在小绍芳7岁时母亲生弟弟难产而死,父亲抽鸦片烟过量而死,这时爷爷也病死,于是家道中落。奶奶带着小绍芳投靠了大伯父。
大伯父家在哈尔滨市,有一栋三层小洋楼。大伯父娶有三房太太,大太太是家里给娶的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但是很早就去世了。大伯父自己娶了二太太,是妓女出身。后来因为爱看京剧看上了一个花旦,于是娶回来做了三太太。大伯父当时月薪三百多块大洋。在当时是比较有钱的人了,因为当时三块大洋就够一家人生活了。所以奶奶带着小绍芳在大伯父家过的是小姐生活。
大伯父对绍芳这个侄女非常好,每到季节就让没有生育过孩子的二太太带着小绍芳去买衣服和皮鞋。二太太没有孩子对小绍芳也很照顾,小绍芳放学后二太太带着她去看戏。那个时候二太太跟大伯父要两毛钱,两毛钱可以坐黄包车,看戏,吃小吃。小绍芳上下学都是坐黄包车的。大伯的三太太长得很漂亮,生了一个女儿比绍芳小俩岁,是绍芳的堂妹。大伯父对唯一的女儿非常宠爱,自然就喜欢三太太多一些。小绍芳经常看到为争宠二太太和三太太争锋吃醋吵吵闹闹。绍芳在大伯家生活到了13岁时,大伯父突然生急病去世,连后事都没有来得及交代,结果二太太和三太太分了家,二太太回到妓院做回老本行。三太太带着女儿回到北京。解放后我祖母听说堂妹也做了京剧演员,在北京还小有名气。
这时奶奶带着小绍芳又投奔了小儿子,绍芳的叔叔。叔叔是铁路的站长,生活在当时是中上等人家,家里有一儿一女。是绍芳的堂哥和堂妹。叔叔对自己的母亲十分孝顺,经常下班回来给母亲买一只烧鸡,怕其他孩子抢着吃,一般要看着母亲吃完,奶奶心疼绍芳这个没爹没娘的孙女,常常偷偷藏一个鸡腿留给小绍芳放学回来吃。在叔叔家小绍芳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婶婶心肠不好,觉得绍芳是家里的累赘,多一张嘴吃饭,所以让13岁的小绍芳在家里当保姆丫鬟使唤。洗衣做饭搞卫生样样都得做,还常常挨骂。堂哥堂妹有样学样,对绍芳呼来呵去的当下人使唤。不久奶奶去世,小绍芳再也没有保护人了。日本人统治东北时期,不准中国人吃大米,叔叔利用当火车站站长的权力偷运大米被日本人抓住关进监狱,本来偷运大米会被枪毙的,因为叔叔是日本留学回来的会日语,通过营救一个月后被放了出来。回家后因为一个月没有吃什么东西,回家后吃了一斤米饭,结果急性胃扩张死了。婶婶没有经济来源自然也不会养活小绍芳了。13岁的小绍芳考上了不收学费的日本人办的护士学校,离开了只住了半年,没有亲情和人情味的叔叔家。解放前堂哥堂妹都大学毕业,参加了国民党,后来去了台湾,以后再也没有联系了,也没有消息了。
金绍芳学习了三年护士专业,毕业后在日本人开的医院里当了护士。当时医院里护士长是由日本人担任。护士长知道金绍芳胆小,怕死人,就专门把绍芳关在停尸房里,不洗干净死人不准出来,用于锻炼绍芳的胆量。绍芳就闭着眼睛洗呀洗,洗完后使劲拍门让护士长放她出去。如果是神经比较脆弱的人那时真会精神崩溃,吓的得精神病的。金绍芳就是这样被日本人训练的坚强,能干,什么都不怕。
绍芳在医院里曾经跟着一个年轻的小赵医生做助手,那个时候妓女必须有日本人医院开的健康证明才能接客,妓院老板给小赵医生好处让他给妓女开健康证明,好让妓女多接客。有一个妓女长得非常漂亮,是妓院的头牌妓女,但因为接客阴道烂得一根指头都伸不进去,老板仍然逼着她接客,小赵医生非常同情这个妓女,跟妓院老板交涉让这个漂亮妓女住院治疗,直到她恢复健康为止。这个妓女对小赵医生十分的感激。
二、走上革命道路
“他们两人出身節然不同,一个大家闺秀出身,一个山里的农民出身。”
1946年东北解放,日本人被赶出中国,绍芳所在的医院被解放政府接收,医院接収了一些解放军的伤员。有一位营长住院,做绍芳的思想工作让她参加解放军。绍芳在他的引领下参加了东北第四野战军。被分配到我祖父所在的团里当护士。当时团里只有两个女兵。
按上级规定:1、团级以上干部。2、三十岁以上。3、红军干部。可以优先解决婚姻问题。这样团里的两个女兵分别被嫁给了团长和团政委。祖父当时是团政委。
我祖父名叫周玉清,江西兴国人。中等个头,大大的双眼皮,一副南方人精明能干的长相。1933年祖父十六岁参加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祖父母也没有谈什么恋爱,领导指定,就结婚了。当时祖父33岁,祖母22岁。
祖父大祖母11岁。祖母金绍芳长得非常漂亮,一双丹凤眼,五官清秀,皮肤少见的白皙,这和贵族血统有很大关系。祖母和末代皇后婉容有几分相似。祖父经常以祖母的美丽引以为荣。五十年代祖父在空军第二航校当副校长时,我祖母被誉为航校第一美女。祖母甚至指着我们家的女孩说你们没有一个比你祖母漂亮——当然了因为我们有一半他的血统。
他们两人出身節然不同,一个大家闺秀出身,一个山里的农民出身。虽然祖父读过三年私塾,在红军里算是有点文化的,但比起祖母来完全是“下里巴人”。当时祖父在东北剿一个叫“草上飞”的土匪,缴获了土匪的一个皮褥子,剿匪回来后送给祖母做为了定情物。就这样两个出生于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
祖母生活习惯在哈尔滨大伯父家受苏联人影响爱吃牛奶面包奶油咖啡,祖父爱吃馒头稀饭,两人也凑凑和和的过了一辈子。祖母一辈子爱穿裙子不论春夏秋冬。祖母总是打扮的十分优雅贵气。在部队家属中总是引领穿戴潮流。生活中他们互相迁就,互补。祖父尽量向祖母靠拢,两人矛盾就少很多。
三、祖父的从军道路
“祖父讲他能活到解放后,全靠他精明能干,脑瓜子灵活。”
1932年我外曾祖父周大潘从江西兴国县古龙岗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1933年我祖父16岁也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他有一个念头就是到红军部队里找他的父亲。结果这一找一直到五十年代才见到父亲。因为他父亲在长征路上掉队了,只好辗转回到家乡。祖父结婚时带着我祖母骑着大马带着警卫员回江西老家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祖父经常给我们讲战争年代的亲身经历。祖父讲他能活到解放后,全靠他精明能干,脑瓜子灵活。
长征路上天上有国民党飞机轰炸,后面有国民党追兵。一有飞机轰炸红军战士不知道怎样躲避飞机,就拼命往前跑,祖父观察了一番后发现跟飞机反方向跑可躲避飞机轰炸,就在跑的途中大叫他的老乡往后跑,结果这个老乡跑的慢一些,被敌机打中,肠子流了一地,边跑边往肚子里塞肠子。三天后这个老乡因无药医治牺牲了。
祖父是机枪手,当敌机俯冲时对着敌机一番扫射,打下了一架飞机。当时红军战士都没见过飞机,纷纷跑过去观看,祖父过去一看飞机外面有一层帆布,就二话没说拿刀割了一块单人床那么大一块帆布。过草地时祖父就因为睡在帆布上而没有生病,得以生存下来,最后这块帆布一直陪伴着祖父到了延安。
那时,国民党对红军经过的地区进行封锁,没有粮食和盐巴供应,祖父就在过草地前用从家里带来的银元高价买了一块盐巴。过草地时没有盐吃,部队战士走不动路,祖父如果把这块盐巴拿出来一顿就可吃完,大家谁也走不出草地,祖父当时是班长,他就在晚上看不见的时候给班里每人舔一下,这块盐巴一直到走完草地还没舍得吃完。祖父和他们班的战友因为有这块盐巴才有力气走出草地。
红军过蜡子口时,前面有国民党兵机枪扫射,后面有国民党追兵,必须要冲过去,前面的战友一个一个都牺牲了,到我祖父冲锋时,前面的尸体都堆成小山一样,祖父冲锋时不是一味的往前冲,而是迂回的往死人堆里躲着往前冲,结果祖父领先冲了过去。祖父在这次战斗还立了功。
祖父讲他能活下来也有运气的成分,比如红军走川藏地区时,当时藏人对红军不了解,见到红军就杀。
祖父连里有一个小通信兵才14岁,晚上连长让他去营里送信,他害怕晚上出去送信,在那里哭泣。祖父看到挺同情这个小战士,就答应替他去送信。结果送信回来后,发现全连都被藏人用藏刀砍死,还包括那个小战士。祖父因为去送信才捡了一条命。
解放后,部队组建空军部队,从陆军抽调优秀干部到新组建的空军部队,祖父作为陆军优秀干部调到空军新成立的第二航空学校任副校长,主管后勤工作。六十年代祖父从部队转业到民航广州管理局任副局长。祖母也随祖父到广州民航医院当药房主任。祖父转业到地方后仍然经常对单位的年轻人进行革命传统教育,讲诉艰苦的战争年代的亲身经历。有一次一个年轻人得了精神病拿了一大包粗盐送到我家,跟祖父说:“局长,现在有盐吃了,给你盐巴。”搞的祖父当时哭笑不得。可见祖父讲的长征时期艰苦岁月刻骨铭心。
四.祖父母的婚姻生活:
“他们到现在仍然怀念那种其乐融融的生活。”
一九五零年十二月他们的第一个女儿周金馨出生了,当女儿一岁多时,祖母金绍芳去读医药学院,祖父去读速成中学,女儿就交给保姆带着。结果女儿发高烧,保姆以为是一般的小孩发烧感冒给吃点药就好了。没想到烧了7天也没退烧,后诊断为脑膜炎。这才着急急忙忙打电话叫祖父回来,祖父急忙托人买了当时是很难买的进口药,盘尼西林和链霉素,在火车站买票时结果包被小偷给偷走了,大女儿没有药品治疗病情给耽误了,留下了后遗症,智力停留在儿童时代,说话说不清楚。
这是祖父母终身的痛苦。他们不准弟弟妹妹们欺负大姐,只要谁欺负大姐不管对错都要挨打。祖父母对大姐特别的好,钱随便花,不让大姐受一点委屈,以弥补对大女儿的愧疚。许多邻居看到我祖父母对大姐非常好,都传说因为是牺牲的战友的女儿才对她好,实际是误传。结果养成大姐花钱大手大脚,脾气十分的大。祖父母去世后姐妹们对大姐依然要让着她,给她钱花。
祖父母对子女的教育非常严格,可以说用军队的一套管理子女。孩子两岁就上幼儿园全托,过集体生活。上学以后只有星期六晚上回家,星期天晚上回学校。星期天还要劳动。因为我们家门口有一个大院子,祖父种满了各种果树,祖父让大孩子去挑粪,小孩子去抓果树的虫子,祖父还唱着他们兴国山歌“哎呀来哎”来助兴。祖父有时晚上在我家门口的葡萄架下,我们坐在小板凳上听祖父讲述他亲身经历的战斗故事。
我的舅舅阿姨们到现在仍然怀念那种其乐融融的生活。他们在祖父母的教育影响下,每个人都严格自律,遇事大气。
他们的二女儿周金莉1969年3月参军,到空军广州458医院当了十八年的医务兵,1987年2月转业到广州白云国际机场工作直至退休,三女儿周金珊1970年1月参军到广州军区第一七七医院当医务兵至1983年转业后在外贸部门工作。老四儿子在远洋公司工作.老五在民航空管局工作.总之孩子们没有一个借过父辈的光,每个子女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自己走下来的.革命的光荣传统很好的在儿女们中传承下来。